柱茜莉耶娃在隔壁

贝茹兰是见了王大夫的。在七月的尾巴。
马岭村上年度，各项评比颗粒无收。也不是说就差，但没拿第一，肯定不能好。上一任马岭联合有限集团的总经理老安还没递辞呈，董事长就给贝茹兰打了电话，言辞真挚动人：
“你来，大家都盼着你来，你来我们一定宾至如归，你来了就能看出我们的诚意。”
茹兰将信将疑。董事长做包工头起家，对谁说话都有种哄骗农民工的味道。要拴好男人的心必先拴住男人的胃。老安做得一手好菜，还讲得一口好段子，把马岭村一干大小干部迷得不要不要的。副村长莫斯前两天还答记者问，要再借老安五百年。不怕有前任，就怕前任有魅力。贝茹兰挠了挠硕果仅存的几根头发，心焦不已。
但茹兰还是来了。试问哪一个秃头中年男子（郡望保定）不想来马岭呢？他拖着两口箱子下了大巴，就看到王大夫跟车站杵着，身后一辆农用拖拉机，矮个子司机在驾驶室里摆弄头发。王大夫，那时还是王支书，满脸歉意：“马岭村不允许挂其他牌照的车辆进村，非工作日动村办的车要给党支部递条子，司机也不在。大家都有事，我代表马岭村欢迎您。委屈坐我家车了。”
都暑假了忙什么忙！

茹兰坐在拖拉机后面，想哭。开始王支书还谦让一番，让茹兰坐副驾驶，司机拿溜圆的眼睛一瞪，茹兰跨进去的一条腿也收回来了。王支书道了个歉，钻车厢里跟司机叽叽咕咕。司机说话又快又有口音，茹兰很孤独。
马岭的诚意太冷了，冻得他飕飕的。
后来茹兰才知道，那天给他开车的是刚卸任的掐支书，来王支书这串门，顺手被抓了壮丁。茹兰也是后来才知道，王支书家除了拖拉机，还有两辆奥迪，前一天晚上都给莫副村开跑了，连备用轮胎都没留下——哦，以及王支书和莫副村是一家人，有两个男孩，一个在外面读书，一个上中学，还有一个娘家侄子住在家里，也上中学。
这些茹兰都是后来才知道的。当时茹兰只看见了掐支书不服的后脑勺，沿路飞扬的尘土，王支书的话被风吹成碎片：

他说，莫副村长心底不坏，就是太冲，脾气上来了谁都拦不住，您莫往心底去；
他说，罗总的养鸡场是马岭的产业，其他副业可不是，上头来检查的时候，您代他遮掩遮掩；
他说，村里有几个没上户口的，按时交税，从不惹事，我们都当自己人一样看；
他说，阿乙要来村里闹事，给点钱打发回去就行了，好好的日子过成这样，也怪可怜的；
……

大概他还说了些别的，茹兰没怎么听清。他耳闻这位支书和之前某位总经理的恩怨逸事，心里实在有些畏惧；又听说支书和董事长闹得颇不愉快，自己应该摆正态度。不过茹兰嗯了没两下就到地方了。包工头派的人在村口接，从王支书这里接了行李。茹兰千恩万谢地下了车，横眉冷对的司机吐了三个字：
“侬好运”

茹兰没回过神。王支书笑眯眯跟他说再见后又进了车厢。门还没关好就发动了。柴油机轰隆作响，司机很大声地在骂人：
“侬脑子瓦壳啦跟那个杠头讲那样多，领勿领你的情啦！真是操心命短王八命长…”
再有就听不清了。农用拖拉机跑得挺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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