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谢】燕十三你到底把我家钥匙放到哪里了(完)

燕十三你到底把我家钥匙放到哪里了

配对:燕十三/谢晓峰 乌鸦/娃娃 慕容秋荻/竹叶青 斜线前后有意义
分级:g
梗概:做好事会有好报
警告:现代AU 抑郁症!谢晓峰 提醒。电影版同人!ooc都属于我。

本文所有歌词都节选并改编自我的朋友高子椆的十月组诗。版权完全归他所有。
推荐bgm:




杨宗纬-张士超你到底把我家钥匙放在哪里了




甘雨/桑伽密多《在这凶险的乳海中我已游荡了万年》




唐朝乐队-太阳
(上)
乌鸦坐在防盗门前,思考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他,乌鸦,小有名气的键盘手,业界有名的包打听,英俊与实力并存的五好青年,在第五十七次相亲失败后,没有报复社会,也没有心生怨怼,而是选择回到自己温馨美好(除了室友)的出租屋中舔牴疗伤。然而当他走到防盗门前,一摸口袋,才发现自己没带钥匙。
他选择了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做出的举动:打电话给自己的室友求助。
问题就出在他的室友上。
燕十三,比较著名歌手兼作曲作词兼吉他,人送外号“后摇小汪峰”。这个称号既是对他业界地位的肯定,又是对他不幸命运的叹惋。汪峰抢不过头条。燕十三争不过三少爷,无论他选在哪一天发新歌,三少爷都一定能在同日空降榜单稳坐榜首——三少爷谢晓峰,神键山庄少东家,江湖著名琴艺双馨艺术家,比燕十三还小两岁。十八岁出道,年年出唱片,张张都大卖。燕十三与谢晓峰,就好比热刺和阿森纳。即便是在三少爷最颓丧的时候,他都能稳稳压过燕十三一头。
更可气的是,燕十三在酒吧唱歌,经常被点名要求演唱三少爷的歌曲。熟人都知道,燕十三会当场翻脸。

但是大家不知道的是,燕十三其实是谢晓峰的迷弟。谢晓峰从来没有在公开场合离开摘下粗笨黑框眼镜,燕十三有样学样给自己创造了个哥特熊猫眼。谢晓峰出道以来的所有唱片的所有版本,排满了燕十三床头墙上钉着的宜家风简易书柜。乌鸦第一次受邀和燕十三同居时,被满坑满谷的谢晓峰险些吓得神智不清。

今天晚上乌鸦相亲,燕十三不在家,可能是去喝酒和打炮。乌鸦综合考虑了近日燕十三身边莺莺燕燕的质量以及燕十三的肾功能,觉得喝酒的可能性比较大。燕十三好酒不贪杯,在不打炮的情况下基本闹到十二点就散了。乌鸦一看时间,十点半,决定打个电话催一下。
一打就是二十六个。
燕十三终于接了:“喂,干啥?”
乌鸦问:“我钥匙没带,你”
燕十三打断了他:“现在不方便,你等等,我办完事就回家。”说完就挂了。
乌鸦很委屈。乌鸦哭不出来。他分明听到导航里说:“左转向阜通西大街。”离花园桥还有十七站地铁。想面斥燕十三重色轻友,奈何又打不过他。为了装体面穿的西装压根不挡风,冻得他抖抖索索。明明垫了五公分的增高鞋垫,对方还是嫌他矮又没有正经工作。人生悲剧何甚于此?!乌鸦掏出碳素笔和草稿纸,觉得自己马上就能写出一首歌,名字就叫:燕十三你到底把我家钥匙放到哪里了。
歌还没写出来人就回来了。后面还带着一个小尾巴。

说是小尾巴并不确切。进门的时候乌鸦才发现小尾巴足有一米八几,是个十足高大的汉子。燕十三进屋脱鞋,光着脚踩上地板,把自己的拖鞋让给小尾巴:“你穿这个。”小尾巴很顺从地进了屋,乌鸦持续懵逼。他跟着烧水的燕十三进了厨房:“这傻子谁啊?”
燕十三侧过身对门外喊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啊?”
乌鸦当场气绝。

傻子叫阿吉,其实也不是个傻子。乃是燕十三今晚寻欢不成顺手牵羊牵回来的小可怜。阿媚和艳艳一左一右跟燕十三拼酒,说楼下发廊来了个废物,打不还口骂不还手,吭都不吭一声。既不知道自己名字,也不知道自己来历。韩大奶奶当成块宝,不开工资包吃包住,没早没晚地让他干活。名为发廊,其实就是暗门子。在妓女里也是下贱行当,陪酒女都瞧她们不起。姑娘们当笑话一说,燕十三也就姑且一听。没想到他下楼穿巷,还真碰到了这个当红人物。
燕十三停下脚步。
知名废物语气平平:“你们还没付钱。”
对面两个一看就是npc的混混说:“何厚铧红红火火。新来的吧?找我们要钱。也不打听打听我们是谁。望京银枪小霸王知道吧?我们是跟随他左右的,青龙白虎活虎生龙蛇马羊猴鸡狗猪二护法。老子出来嫖从来没付过钱。你算老几?”
知名废物仍然是一张死人面孔:“皮肉钱不容易。这些钱对他们很重要,你不该贪她们的钱。”
混混直接捅了一刀:“老子在外面捅人一百块一刀。捅你四刀算偿债好不好啊。”
燕十三的脚往外迈了一步。知名废物满脸木然,八风不动。
混混不死心又捅了一刀,如同刀插在木头上。血洇了出来。知名废物仍然一声不吭。他不知所措地看他的同党,混混二号颤颤巍巍掏出刀,手都在抖。他正要发力,就听到石子被踢飞的脆响。燕十三的刺青好像从涂得惨白的脸上长出来,随着他面部肌肉抖动。
混混啊地大叫一声,匆匆丢下一团票子数都没数就落荒而逃。搞得燕十三像抢劫的。
知名废物用手摁着腹部,艰难的弯下腰,去捡地上的钱。燕十三先一步把钱拾起,递到他手上。在路灯下,燕十三看得很清楚。指腹上结着茧,手指畸长,每根都有着不同程度的、不符合他年龄的变形。
这是一双弹琴、弹了很多年的手。
燕十三这才抬头正视他的脸。知名废物有一张不符合他外号的英俊面孔,两条眉毛斜飞入鬓,是很古典的侠客长相。即便是被开了两个血口,他仍然站得很直。仪态优雅。
废物开口:“谢谢。”声音很低,尾音震颤,是失血造成的。
燕十三这才反应过来,要把他送去医院。废物摇摇头。燕十三心领神会:“这里我熟,回头我给送来。”废物用力眨了下眼睛:“给娃娃。”就昏了过去。燕十三把他扛上车,许诺司机双倍车费,又送进医院。废物没有身份证不好住院,状况也不太严重,在急诊里包扎了下燕十三又把人带回了家。
这就是乌鸦在防盗门前坐着的两个小时内,发生的全部故事。总结起来,燕十三路见不平又引男入室,从今就要和他们两个住在同一屋檐下。乌鸦的目光逡巡燕十三和阿吉之间,总怀疑这背后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乌鸦打了个呵欠,决定放弃思考。燕十三从屋里报了床被子出来,指指沙发:“你就睡这。”
阿吉接过来。没说什么。

第二天早上阿吉做了早饭。其实就是清汤面和酱菜。是比较南方人的吃法。面条煮得有些烂,不过咸淡还行。乌鸦挑起面,底下还有一个荷包蛋。阿吉解释说:“电视剧里都是这么个吃法。”
乌鸦迷迷糊糊觉得挺有道理,就看见燕十三咬掉他第二个荷包蛋,还是溏心的。
电视剧里确实是这么个吃法!

吃完早饭燕十三勒令乌鸦洗碗,把阿吉带进琴房。说是琴房也不太确切,里面横七竖八堆满了乐器和制作设备。靠墙是一台老式珠江,还是上一人房客留下的。燕十三让阿吉随便坐,自己摸出了吉他抱着,弹了半首《鹿台》。
阿吉左边的眉毛微妙地跳动了一下,他把头偏了过去。
燕十三说:“我能看得出来,你很有功底。练过很久的琴,吐字呼气错落有致。为什么不再做音乐了?是五音不全还是听歌头疼。”
阿吉回答:“都有。”
燕十三说:“我二十岁之前,跟音乐毫无关系。二十岁那年,我在学校食堂听到谢晓峰的歌,扔下餐盘就跑了出去,从此再也当不了一个工程师。”他拨了几个和弦,像是在谈一个老朋友。“他做世界风,是国内第一人,能触到生命轮回的纯净内核。印第安、波斯、古印度、古希腊、夏商周,有神话的地方就有他的滋养。我写曲子,总被说像他。我不服气。要写一首歌和他较量。这首歌只得了一半,神键山庄说谢晓峰暂别歌坛,不出现了。”燕十三猛地站了起来,吉他被晃出去又撞回他的身体, “他凭什么!他的十二月才做到半年,为什么说退就退了!说什么下落不明,怎么可能?我咒他就算躲在阴间,也一样冥顽不灵!”
阿吉用一种很悲悯地眼神看他:“我替你不值。”





(中)

乌鸦一大早就相亲去,家里也只有燕十三和阿吉。阿吉做饭,燕十三洗碗。等他收拾好厨余垃圾准备下楼的时候,发现好像没穿袜子。是就这样硬汉的光脚下楼再冲回来,还是顺从寒凉秋风的统治、乖乖穿上袜子?回想上一次发烧被乌鸦用偏方统治的恐惧,燕十三决定好男儿能屈能伸,放下垃圾转身去阳台找袜子。
他先闻到一股极冷的烟味儿。冷得是窗户妥协放进的九月的风,劣质烟油狐假虎威,也要从未关严的门缝里挤出生路。然后还有酒,酒是冷酒。乌鸦一时兴起买到厨房里预备做菜的绍兴黄,本该是隔水温到酽酽、同花椒老姜共浴的品格。再来就是甜腥味,这腥味也是冷的。隐秘、流动,像一条状似无辜的暗河,把无数人的生命渡到无法回头之处。
燕十三霍然拉开门。阿吉嘴里叼着烟,缓慢冷静地在右臂上剌完这一道。血有些犹豫地漫下来。滴到手臂下一个小药瓶子上,弄花了瓶上贴的标签:百优解。
他握着碎镜子的左手也血肉模糊。
北京的风兜头照脸扑了上来。长睫毛落进眼里,阿吉用夹着烟的右手掌去揉。血又从他的脸上滑下来,像一道泪痕。
阿吉说:“我没事。我有点晕。你不用管我。我划两刀就好多了。”
阿吉又说:“这里不好闻,你别搁风口站着。我过会儿就好了。我会收拾的。”
燕十三忘了自己到阳台上是要找什么。他奔向客厅的电视柜,从里面拖出一个落满灰的医药箱,又去卫生间接水,再跑回阳台。因为跑得太急,他一脚踢倒了酒瓶,黄酒和光同尘,在淤泥里也是一阵浓香。
他扶起阿吉右臂的时候没有遭遇反抗。燕十三很焦躁,但是手下又快又稳。多年酒吧混战练出的附加技能,他从没这么感激过。
他又去清理包扎阿吉的左手。绷带告罄,他摸到块干燥的布料就沾了水去擦阿吉血呼啦唧的脸。阿吉闷闷地笑了一声。燕十三仔细看,手里的是他的袜子。
他也跟着笑了起来。

燕十三不让阿吉沾水。最后阳台上还是燕十三收拾的。燕十三干活前顿了一下,先征求阿吉的意见。阿吉坐在门的那边,对燕十三说:“如果这能让你好过一点。”
燕十三忙进忙出折腾了快一个小时,阿吉一直在看。屋里没有开灯。月亮照进来,把人脸映得极白。以理工男燕十三的修辞功底,他会说阿吉像涟漪、芦荻、以及九尾狐蓬松的尾巴。至深至浅,如梦还真。
尾巴轻轻地抖了一下。与他四目相对。燕十三血气上涌,觉得自己可以客串一把纣王。
阿吉坐在小马扎上,他蹲在阿吉前面。四片嘴唇快速地贴上又分开。燕十三尝到一点带血气的酒味。酒和血都又冷又甜。阿吉垂下眼不看他,燕十三醍醐灌顶。自他二十岁听到谢晓峰的第一首歌,放下绘图尺拿起吉他后,再也没有如此确定的时刻。
门锁就在这时转开了,乌鸦的乌鸦嘴极具穿透力:“……对我们就住这儿。你别担心。哟家里没人怎么着居然都不开灯,你小心脚下我这就给你找双鞋-哎呦喂谁把垃圾搁门口啊缺心眼是不是……”
客厅的灯亮了。燕十三迎出去。乌鸦还在骂骂咧咧。门口站着一个小姑娘,清清秀秀,提着蛇皮袋子,怯生生地喊:“阿吉?”





娃娃河南人,三年前到北京打工。洗过盘子当过帮佣,最后沦落发廊,说白了还是冲着来钱快。此番全身而退,英雄救美的乌鸦功不可没。小姑娘看着瘦瘦小小,已经扒完三碗白米。乌鸦看得瞠目结舌,早就停下筷子专注看娃娃吃饭。燕十三看阿吉,对着“绯闻女友”脸不红心不跳,腰背挺直,认认真真地搛面前那盘有点糊的香菇菜心,有点可怜又有点可爱。晚饭剩下的黄酒焖鸡已经给娃娃啃得七七八八,燕十三虎口夺食,抢了块翅膀给阿吉:“多吃点,想当兔子也不是这么个当法。”阿吉抬起眼看他,睫毛翻起又翻落,像一只黑色的蝴蝶,扇得燕十三心尖儿上一点痒。
乌鸦在一旁酸溜溜地说:“咱俩认识这么多年,你可从没给我夹过菜,就嫌我吃得多。”
燕十三闷了口燕京:“我是拿话多的人下酒的。”
娃娃噗嗤一声笑,喷出了五个饭粒儿。乌鸦见小美人芙蓉笑靥,也跟着傻乐得找不着北。

娃娃就这么也在出租屋里住下。房子不小,三室一厅,但是住进三男一女还是有些勉强。向阳的那间早就改成琴房,阿吉刚来住在客厅倒是没什么,现在娃娃也搬来,总得给姑娘腾间房。
燕十三叉着腰站在客厅环视全屋。阿吉帮娃娃拎着行李,还是木木的。乌鸦背后升起一阵寒气。
果然燕十三很快做了决定:“娃娃住乌鸦那屋,乌鸦睡客厅,阿吉到我房。”
然后他着重瞅了乌鸦一眼:“反对无效。”
乌鸦含泪收拾房间。娃娃已经很自觉地去厨房给他们洗碗,给了乌鸦充足的时间和他的私人空间告别。倒不是乌鸦不乐意给小美人腾地儿,实在是这事儿透着一层又一层的诡异。首先燕十三捡了阿吉,接着阿吉的“女友”跟了来,下一步是不是小美人儿的亲哥也要跟他们凑作堆了?再有,既然阿吉和娃娃是情侣,燕十三为啥不让他俩住一屋,非要让阿吉跟他睡?乌鸦跟燕十三同学四年组乐队到现在八年,看燕十三交往过二十任女友,从没发现燕十三是这样一个善心人士。阿吉身上到底有什么好,让燕十三看他既像优乐美又像香飘飘?
单身至今的乌鸦百思不得其解。把贴身衣物裹一裹就出来了。娃娃跟他说大件东西不用搬,想用随时可以进去用,省得麻烦。他乐呵呵地道谢,转头跟燕十三评论说姑娘个性真好。
燕十三看他的眼神可以凝成几个大字:你不单身谁单身。




娃娃的到来规整了三个男人同居的脏乱景象,也带来了一个现实问题:缺钱。娃娃的积蓄都邮给了老家的母兄,自己这里只够吃饭,三个大老爷们也不好用女孩子的钱。阿吉则是完全没有积蓄,一穷二白,连身上的裤衩都得穿燕十三的。燕十三和乌鸦这段时间忙的混乱,跟酒吧请了不短的假。没了进项又多了两双筷子,燕十三盯着满衣柜的潮牌,顿时对过去挥霍无度有些懊悔。
乌鸦探个脑袋:“跟李老板说好了,今晚就去。你也做下准备。”




燕十三应下之后发觉不妥。自从那次后,他非常不放心让阿吉离开自己的视线,已经发展到了半夜借着放水的机会观察阿吉睡眠状况。他和乌鸦一唱一夜,虽说有娃娃在家,但是阿吉真要出了事,她一个女孩儿肯定扛不动。把阿吉带去吧,酒吧里牛鬼蛇神,他看阿吉总像是清纯少男,生怕被哪个妖魔鬼怪抓走双修。他正愁眉不展,阿吉慢悠悠地说:“你放心去,我没事。”
燕十三将信将疑。阿吉又补了一句:“我答应你。上次说的事。”




一种奇怪的喜悦将燕十三裹挟。有点像是看到小孩终于学会自己打架。他差点没喘上气:“我把琴房钥匙给你。你要是有空可以先自己弹着玩。怎么样都行。”
阿吉飞快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你真是个好人。”
燕十三心想:我不是好人,我一点都不好,我只对你这样。再往下就不敢想了。
他夺门而逃。




演出一如既往地成功。散场的时候至少有七个忠实果儿先后贴在燕十三身上用实际行动表达自己的思念之情。放在往常,这是燕十三第二享受的环节,仅次于表演本身。但是现在,他归心似箭,恨不得立马回到有点拥挤的出租屋,回到阿吉身边。
乌鸦依依不舍地跳上摩托车后座,还在和几个女粉挥手作别。他已经不耐烦地发动了引擎。

娃娃已经睡了。琴房的灯还亮着。乌鸦先去洗漱。燕十三悄声步入那片光。
阿吉蜷在琴脚,身上盖着几张谱子,是燕十三糊作一团的手稿。燕十三努力辨认了一番,是他中途卡壳的那首《鹿台》,因为写得不满意,纸的底端被撕掉了一截,又揉得皱皱巴巴。琴凳上也是一叠手稿,干净整洁,看起来是阿吉誊抄的版本。燕十三拿起来看,音符优美,标号简明,少有改动,不是初学者的手笔。这张崭新的谱子上,阿吉补了三段,并把名字改成了《卜辞》:







白天并非很晴朗 对岸降雨
交换双手
生发万有
旷野分外温顺

我们没有在这里纵火
我们衣着干净
很少交谈
好似真正平安日子

美在这天张开眼睛
正对着我们的眼睛
如马衔上的铃铛般
共一百零一个清晰可数

“除非太阳 是绕其光所触之点旋转”

我们衣着干净
好几扇心灵都坦诚
七匹马能并排
从其间缓步走过

我们没有在这里纵火
也未必于今天
建起大山大川
我们无忧无虑

直到斜持的矛上
聚集很多云
如痛楚或闪电
我听见那支黑琵琶穿行骤然

太阳 绕其光所触之点旋转








燕十三叹了口气。他想起自己兴致勃勃地弹这首歌的前半段,向阿吉讲解他天马行空的意向。他扔了满地的纸团,阿吉把它们一一拾起。他痛骂谢晓峰下落不明,诅咒他到阴间仍然冥顽不灵,阿吉说:“替你不值。”
阿吉睡得安静。袖子挽起露出光洁的小臂,上面排着九道伤疤。最近的一条,他看着它诞生。燕十三把手覆上去,纹理突兀,又陌生又熟悉。
他不愿意再逼他。世界上所有人,惟有他不可以逼他。

十月还没有供暖,地板凉。燕十三有心挪动,但阿吉睡得实在沉,只好退而求其次。他的大衣浸饱了烟酒味儿,实在不适合玩言情戏码。从房间里抱了床被子给阿吉裹紧,又把枕头垫在颈后整理好,燕十三才回房。
窗帘没拉上。残夜未褪尽,几颗星子草草挂在天边,太阳就从它们之间摇摇晃晃地升起来。

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娃娃给他摆饭。阿吉端着盆子从他身边走过,是他昨天换下的衣服。燕十三没问,阿吉没说,这件事仿佛没发生过。一周后燕十三在酒吧里首唱《卜辞》,听众嗷嗷乱叫:“这是三少爷的歌啊!”“只有三少爷才能写出这样神神鬼鬼的调调!”乌鸦有些紧张地看着燕十三,生怕这位情绪青年当场翻脸。
燕十三大笑:“这是三少爷的歌!”
乌鸦不知道该说什么,并翻了个白眼。




(下)

慕容秋荻找上门来的速度之快,比之饿犬仍有不足。总之第二天燕十三穿着裤衩逛到客厅准备吃饭,就看见两条白蛇歪歪扭扭地跟沙发上坐着。这边娃娃和乌鸦站在阿吉身后,神色紧张。
慕容秋荻说:“你要跟我回去。这是什么地方,是人呆的地方么?”
娃娃牙尖齿利:“您二位是觉得这儿特适合哈巴狗才巴巴儿地赖着不走么?”
慕容秋荻尖叫一声:“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粗鲁!晓峰居然会看上你这种贱货?竹叶青给我掌她的嘴!”
竹叶青还没动,乌鸦先扑了上去:“眼瞎嘴歪鼻子斜,你才是贱货!”一黑一白扭做一团,活像滚地熊猫。
阿吉-谢晓峰说:“够了。”
阿吉-谢晓峰转向慕容秋荻:“小荻,我不跟你回去,你不要感到伤心,也别恨我。现在的我,对你,对我父亲,都没有任何用处。”熊猫不滚了,又分开作竹叶青和乌鸦。
慕容秋荻短吸了口气,想说什么还没发声,阿吉-谢晓峰举起了右手——颤动不已的右手。他捋起袖子,给慕容秋荻看他的伤疤。
谢晓峰说:“我的嗓子你已经听到。我的手没有办法稳定操作乐器。这三个月来我学会抽烟喝酒,还睡过不止一个姑娘。我不是你所期盼的谢晓峰。我是没用的阿吉。我不跟你走。你别恨我。”
慕容秋荻像是被谁扼住了嗓子,涨红着脸说不出话来。她求助似的看向竹叶青。或许她自己都不知道有多依恋他。竹叶青上前一步掐住谢晓峰的脖子,目眦欲裂:“你不是还会写歌么?你写啊!大小姐为你做了那么多!你有什么脸提条件!”
谢晓峰没有挣扎。他的脸上挂着极轻松的笑。目光平和。
燕十三从身后把竹叶青提了起来。扔回了慕容秋荻脚下。然后十分坦然地坐在了谢晓峰旁边,握住了他的手。谢晓峰笑了一声。短促又清亮,像是秋日高空掠过的鸽哨。
燕十三对慕容秋荻说:“你要把他带走,总该先问过我的意思。”
半路杀出个裸体程咬金(非常英俊/其实是李世民),慕容秋荻快气不动了。这个程咬金(“是李世民!”)堂而皇之地握着她落跑未婚夫的手,而后者明显有意纵容,又让她想当场昏厥。她连一句狠话都没撂就走了出来,竹叶青仍然跟在她身后。
她问:“怎么办?”
竹叶青有条有理:“现在两件事:搞臭燕十三,让谢晓峰无处可遁;等他们山穷水尽,逼谢晓峰复出容易得多。如果您放心,这件事就交给我去办。”
慕容秋荻点了点头。然后猛地扇了竹叶青一巴掌:“谁允许你这样叫晓峰。要叫三少爷。”

竹叶青手脚很快。燕十三驻唱的酒吧接二连三地有人寻衅滋事,虽然平了事又报了案,老板拍胸脯说放心,但总让人心里头隔应。祸不单行,网络上有几个音乐po主齐齐开火,直指窝魔乐队的歌曲大幅抄袭谢晓峰作品,还煞有介事地做出了长篇比对。连神键山庄都发了声明,表示会尽快查清此事,不排除使用法律手段追究窝魔乐队的侵权责任。燕十三更新不多的微博下面骂声一片,一家人在粉丝嘴下齐齐整整,六个小时就被开除人籍三万多次。燕十三的粉丝也不甘示弱,回呛谢晓峰粉丝饭半死不活爱豆如同守活寡,寡妇门前是非就是多。谢晓峰粉丝当即表示,三少爷的黑框眼镜和齐刘海下一定隐藏着 绝世英俊的容颜,对着这样的脸哪怕植物人也心甘情愿,好过喜欢形如兄贵熊猫的丑逼。
乌鸦一边浏览帖子一边啧啧称奇:“这个慕容秋荻真有本事。真他娘的最毒妇人心啊。”
娃娃把一个熊本熊抱枕砸到他脑袋上。

外面腥风又血雨。燕十三和谢晓峰正在谈恋爱。
还是只能在被窝里谈的那种。
燕十三玩谢晓峰的指头:“你可骗得我好苦。”
谢晓峰回了一个眼神:拉倒吧你可不早就看出来了咋的。
燕十三说:“你一个前女友闹出这么多幺蛾子。一个前女友还住在这屋里。我感到很不公平啊。”
谢晓峰委婉地翻了个白眼:“你的果儿激动起来能把胸罩塞你夹克里还带回来,我洗的时候有说啥么?”说完也不理他,从燕十三赤裸伟岸(自诩)的身躯上翻过去,够床头柜上燕十三的手机。很熟练地输进屏保密码。
燕十三惊愕:“等等,你怎么这么熟练啊?”
谢晓峰头也不抬地说:“九五七七这个密码很难记么?”
燕十三隐约有种被人看穿的羞耻。
谢晓峰在乱七八糟的app丛林中找到微博,打开,用燕十三的账号发了一条:
“今晚八点,苦海酒吧,不见不散。”

因为时间太早,所以他们又做了一轮。

燕十三其实有点紧张。
虽然他似黑实粉地做了三少爷这么多年的迷弟(低调!),但亲耳听谢晓峰唱歌,这还是头一回。谢晓峰上回对慕容秋荻说的话并非全是恐吓。同为歌手的角度,谢晓峰的声音状态完全称不上好。而且他这三个月沉沦下寮,天天都在体力劳动中度过。几乎没有时间练声。唱歌靠天赋,也需要努力。谢晓峰能唱到什么程度,他心里其实没底。能站着不倒下全凭一腔痴汉力。
谢晓峰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从容走上了舞台。
七点五十五,《大河艾聂塞》,谢晓峰的成名作。







“我自由了 也许是在空中
也许是 在大河深沉的呼吸里…

很久以前到处都是森林
令人想到
没有火种的日子
比北方还北的寒冷

我自由了 并没有多远
上下各方 水散发温柔的气味
没有谁走过太远的路
和水的一生相比

灵魂 荒山上升起的香气
看见你们舞蹈
谁能不弃置
那些不停绽开的波浪 往下游走去







燕十三听着这首歌,想十八岁的谢晓峰是什么心情。家族显赫、父亲威严、青梅刻薄,像是不知疲倦的石磨要榨干这位天才的每一滴新鲜血肉。音乐是他的天赋,也是刻在血管里的诅咒。他竭力逃避,却只能在音符和字句间寻求安宁。音乐应该给人安慰、给人支持,却催谢晓峰枯萎和凋谢,把他推进抑郁症的深渊。







大河的灰色 最先是绳索
大河 庄重的纤夫
牵引土地和人
挣扎着奔向天空的一切

大河如弓弯起的臂力
了解 下游离天空更近
远流汇入天空的
某一处 光会落下来







然后他听出了变化。谢晓峰的歌他几乎烂熟于心,大河的灰色和绳索是再明显不过的隐喻:捆绑、束缚、低矮的天空与灰色的河。少年谢晓峰挣扎其间,用一个谎言欺骗自己不要沉沦:某一处,光会落下来。
而现在,神话成真,他仿佛已经找到了那处光。绕其光所触之点旋转,是太阳。





酒吧里安静了下来。谢晓峰继续唱:







水的一生是秘密营地
曾经住过 许多人 要行远路
水栖息缀满水的枝杈
水路过如你说过的话遗忘了

灵魂们 荒山上升起的香气
看见你们舞蹈 变幻不定
谁在绵延之处高喊:
到下游去 到下游去 

很久以前到处都是森林
都是暗的 
像千年之后的某个下午下雨
从墙上晶莹的缺口里 你向我望去

我自由了,也许是在桨上
也许是在…喧哗的群岭
风中的灰尘,我们壮丽徙往
莽莽林地的另一岸….







他自由了。一剑挥绝十二城。他落入孤单的人间,染上爱的气息。




谢晓峰示意乐队停下,清了清话筒:“我是谢晓峰。也有人叫我三少爷。很高兴今天能见到这么多的朋友。”




“我四岁开始学琴练声,七岁学作曲,十八岁出道,到现在二十四岁,由于我个人的原因一直不曾真正露面,但仍然收获到了很多歌迷的支持,十分感谢大家。”




“今天在这里,首先是要向大家澄清,之前网上盛传的燕十三抄袭事件,是彻头彻尾的污蔑。音乐人之间,同声相契,知音难得。能够和燕十三这样优秀的音乐人思路相通,对我来说也是很大的幸事。”




“前段时间我因为罹患抑郁症,未有在公众前面发声。我的公司未能及时说明情况,使得谣言四起,让很多关心我的人受到情感上的伤害,在此我做诚挚的道歉。”




“现在仍然以休整为主,短期内仍然不会出来工作。但我向大家保证,你们的等待会是值得的。”
前奏再次响起,这首是《命运之歌》。
一个女声凄厉和声:“我就知道三少爷是个帅逼我此生无憾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远处——鹰跌在地里了
远处——鹰跌在地里了

和阿那帷 从白头发的水曜日来
和薛合雅 从白头发的水曜日来

明天把人送给波浪的游戏 
那老去的年轻着呢
年轻的都跌倒在地里了

鹰跌下再不能飞起了
鹰跌下再不能飞起了

到火曜日来 到火曜日来 
跌倒的都再不能飞起了
明天把人送给刑轮的游戏

鹰长出狮尾
鹰长出少女的面容

到七天以外的日子来
到今明之间的日子来
明天把人送给知晓的游戏







酒吧外一阵骚动。老板挤过来对燕十三说:“谢家的人到了。”
燕十三回头。谢王孙带着慕容秋荻带着竹叶青站在门口,当中如同摩西分海空出一条道来。
谢晓峰缓步走近,途中顺手牵着燕十三;乌鸦紧紧跟在他们身后,手里牵着娃娃。倒十分像是一串糖葫芦。
谢晓峰说:“麻烦您让一让。”谢王孙让了一让。慕容秋荻倒是想往前挤,奈何身形太单薄。
谢家的车停在门外。燕十三的摩托也在门外。谢王孙还是不说话,只盯着谢晓峰看。
谢晓峰大步跨坐在后座上,踹了下燕十三的小腿:“傻逼么你还不快发动。”燕十三蹭地一下就从车丛中窜了出去。乌鸦紧随其后,娃娃高兴地嗷嗷叫,喝了一嘴风。
慕容秋荻泫然欲泣:“晓峰以前是不会说傻逼的。”

(尾声)
这件事结束得也很快。谢晓峰现真身是大新闻,紧接着就爆抑郁症,然后又出柜,最后当街私奔,头条四连炸,本月业绩都不用愁了。媒体紧盯着神键山庄和慕容秋荻,又包围了出租屋,娃娃和乌鸦日常出门好似搞情报工作。先前对骂的两家粉丝抱团痛哭,哀悼一并走丢的初恋。
而燕十三和谢晓峰这对良心被狗吃的情侣,居然骑着摩托去闯、去采风、去寻找濒临失传的民族音乐和发掘无人探索的道路???为何要把私奔说的如此清新脱俗?
当然乌鸦反对无效。等他再看到他俩的时候,已经是他和娃娃的小娃娃的满月酒了。

慕容秋荻在三十五岁上和竹叶青喜结连理。穿着婚纱的二人前所未有的顺眼。燕十三和谢晓峰都没有到场,委托娃娃和乌鸦将红包代为奉上。娃娃已经是圈内有名的经济,时常有人找她拍戏。回来的时候娃娃还带了一束捧花,慕容大小姐终于和前未婚夫三少爷和解并当场祝福他早日结婚成了今日头条——不过很快就被谢晓峰&燕十三的world music作品《与新我书》的新歌发布压到了第二。
传闻慕容秋荻听到后气到昏厥紧急送医。后来又传说慕容大小姐其实是有喜啦!这都是后话。

而现在呢?现在车开到德宏停住。他俩钻进小馆子里吃狗肉火锅。柜台上的电视正在放英超联赛,谢晓峰扫了一眼,曼联落后两个球,穆里尼奥在场边闷闷不乐。
他戳了戳燕十三:“窝魔鸟不行啊。”
燕十三说:“马上你就知道行不行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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