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云】呼图嘎

这篇真的蛮多问题。我含泪了。

Amrita:

送给 @晴时多云 我的猴猴你会不会一直哭着到天亮




郑云龙/阿云嘎 抑郁症提醒




*


郑云龙是被什么滴滴答答的东西闹醒的。他第一反应是漏水。




宿舍的年龄长过住户,每到冬天供暖时分往往哩哩啦啦淌下水来。头两年每逢此时郑云龙就死乞白咧地找阿云嘎换铺,好哥哥老班长地乱喊一通,许下爸爸以上一顺儿地男性宗亲头衔,以换得床板遮掩下的一夕安眠。


王建飞端着盒泡面坐在对面铺上冷嘲热讽:“瞅大龙那损色儿!寝室下雨的时候不喊北京缺水了。班长,棍棒底下出孝子,太惯着他可不行,我看这朵祖国的娇花格外需要暴雨的磨砺。”郑云龙脱下袜子往王建飞脸上扔:“吃都堵不住你的嘴!”那团灰色的棉球为这错估力道的一掷更改了预期航道,急转直下,坠入了热气腾腾的红烧牛肉面中。


阿云嘎先爆出一声大笑。


王建飞脑袋涨得像个红气球:“操你妈的郑云龙,这他妈是老子最后一盒泡面了…”郑云龙两腿一拔在反应过来之前就逃离寝室。阿云嘎的嘹亮笑声和王建飞的怒骂如利箭贯穿了他奔跑的走廊。这个场景无端的十分美妙。


但郑云龙还是溜达到了熄灯才回来。上铺的被子卷儿严严实实,他放弃了寒暄的念头。坐在床上才发现靠墙的枕头边放了一桶泡面。


郑云龙猛拍了下大腿。


其实求阿云嘎很容易,不需要郑云龙哭天喊地的一通装神弄鬼。大多数时候,阿云嘎看到就办了。用郑云龙老娘的话说,这是眼睛里有活,放假回家立刻与沙发长相厮守的郑云龙是不会理解这种世界观的。但是郑云龙宁愿大张旗鼓,给他与阿云嘎之间营造出一种特殊关系的外观。哪个国王不会自己磨剑呢?但有人情愿替他做了、以求不坠他骑士的光芒才是。郑云龙觉得阿云嘎不该是做琐事的人,他想托着莫须有的披风,也想和他并辔而行。


可被阿云嘎照顾的感觉太好了。郑云龙抱着方便面傻乐了几分钟,把方便面藏在了床底下。


第二天他咬牙从饭卡里划了一盒泡面和一根肠儿,一并墩在了桌子上。王建飞正拿块毛巾搓脑袋,搓出一脑袋疑惑:“昂,儿子来给你爸爸上供了?”


郑云龙揪下毛巾摔他脚盆里:“慢慢吃吧孙贼爷爷先走一步。”




但是现在是三月。暖气管的余温尚未消散,明媚春景也确实并未到来。北京春脖子短,冬连着夏,暖气息止的日子最是难熬。无怪乎会给他冬天的错觉。郑云龙半个脑袋落在床外面,迷缝着眼看帘子外的天光,一滴什么又落在他唇上。他这么舔了一下。


又腥又甜。


他一个激灵翻身,脑袋咣地撞上了手爬梯。这震颤动似乎籍由金属传导到了上头,那只垂在外面的手腕牵着血线撤出了郑云龙的视野。郑云龙蹭地爬起来,在这个过程中又撞了一次床板。他捂着嘴站直了身子,正好对上栏杆内侧阿云嘎透亮的双眼。


阿云嘎直条条地躺在床上,帘子缝隙透过的月光照着他,像一块洁白细长的鱼骨。左胳膊下面本来垫着枕巾,已被洇湿一块暗色,随着手臂的动作而些许凌乱。一把小刀压在枕巾与手臂外侧的接缝,如同将一整块皮肤割开——


郑云龙摇了摇脑袋,把这些念头晃出去。


阿云嘎往墙里面靠了靠,做口型给他看:没-事。你睡吧。


郑云龙一只脚踏上了梯子。




其时,郑云龙一百九十斤,一米八七,标志一个梁山好汉,走起路来不至于马踏尘烟,爬起床架子绝对是地动山摇。这也是有时候他不想往上铺爬的原因。有时候比如今晚,他和老乡喝酒铁定了要晚归,爬高爬低动静大不说,一吐就是一出水帘洞。是以他求阿云嘎换了铺。


现在酒全醒了。他没再动。


他就一只脚踩在梯子上,身子往上铺探,一只手攥着护栏,一只手松松搭住阿云嘎的胳膊,轻轻地摇了摇:“我觉着我脑袋疼,你陪我去下医务室?”




次日,北舞13级音乐剧班全体男同学轮流参观郑云龙闪亮新造型。王建飞摸着他被纱布裹出两个大的脑袋说:“儿啊,班长说你像骆驼,你也不必要把自己打扮成阿凡提,你这蹄音袅袅的,我们搁哪给你整神灯呢?”郑云龙一脚把他蹬开,挪回被他暂时征用的下铺:“放你娘的屁。羡慕是吧?你龙哥麻溜地给你置办一个,保管你喊一句芝麻开门就有一百来个大哥揍你,你来不?”


王建飞倚在门框上冲他抛媚眼:“哪能啊?青岛大龙哥,多牛批啊,八个青岛就给整趴下了。爬个床都能磕到开瓢,自愧不如,自愧不如。你可千万别爬寡妇炕。怕你还没脱裤子呢人先交代了。”他看郑云龙骂骂咧咧脱下拖鞋,却忽然换了个脸色:


“班~长!你看老王半点不友爱同学!德智体美样样不牢,扣他丫的奖学金!”


王建飞转过身来看到阿云嘎双手捧了个饭盒,盒盖子上还有颗光溜溜的苹果,站他身后看他们三岔口,表情十分微妙。不由打了个寒战,连忙鞠了躬:“走了,走了,绝不打扰病号休息,去图书馆建设科学发展观去了。”


寝室人一走完,还不待阿云嘎把门关上,郑云龙一个箭步冲上来抢走了饭盒:“你怎么两只手用力啦?”苹果没有坐稳,滴溜溜顺着郑云龙的胳膊滚下来,又被他夹在嘎吱窝里。阿云嘎嘴角抽了抽,把那只倒霉苹果从尼龙面料上解救下来,放在了桌子上。又重新从班级同学集体送的果篮里挑了只苹果,走到郑云龙床前,把被他压在枕头底下的小刀抽了出来。


郑云龙觉得脑袋里有根神经一跳一跳的疼,好像昨天真磕着了;但喉咙又被什么东西堵着,发不出任何声响。阿云嘎坐在他对面给他削苹果。他的刀使得好极了,苹果皮又长又薄,像是一条嫩色的哈达。这把刀也很美,刀身极薄极利,刀鞘是磨得圆润通透的动物骨骼。


阿云嘎把苹果皮盘成了一个小丘。把苹果片削给郑云龙。苹果片贴在刀刃上,郑云龙正要用指头去拾,阿云嘎的刀速疾撤离,只留下了苹果片在郑云龙掌心。


“这把呼图嘎*是我大嫂给我的。她们家是做刀的匠人。那时候我七岁。”阿云嘎把刀揿在桌上。“这个刀鞘,骆驼骨头。很漂亮的骆驼。”


郑云龙确实抖了一下。


“它就像我的兄弟一样。在草原上,看不见人的时候,刀是贴在最近的地方。”


郑云龙把刀摸过来,细细地去看。昨天晚上,他趁阿云嘎穿衣服的时候偷偷把刀藏进衣服里,又在归来后把刀压在枕头底下,这一系列动作恍若民国间谍私下碰面、香港警探喋血街头,让他心惊肉跳,都没好生看过这柄凶器。这把刀十分秀丽,即便让郑云龙这个外行人来看,也会觉得是蒙古女人所用所持。但是它对待鲜血如此平静,像是饮血伤生稀松平常,却让郑云龙没来由生出了不忿。阿云嘎也望着他-他们,很平静地说:“它不会真正伤害我。”


郑云龙猛然抬起头来。倘若此时有镜子,他会从中看到两星火光。


而阿云嘎的眼睛仍然像是一汪海子。被长生天随手弃置在草原深处的幽深。


“痛一下就不痛了。”






有次郑云龙下戏之后和刘令飞喝酒。刘令飞起了作兴,非要绕到某个里弄吃大排面。郑云龙的筷子在大排上戳戳捣捣:“你说这块肉吧,看着软绵绵、甜滋滋,偏偏咬不动、嚼不烂,吃是没法吃扔也舍不得,看着饿死,这叫什么事?“


刘令飞正叼着牙签梳理毛发,对着他这番牢骚挥了挥发梢:“瞧见我这分叉了么?”


郑云龙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小一周没洗了吧。”


刘令飞不恼:“我能看出分叉,你不能,不是我比你多俩眼珠子。是因为你不上心。”他从手腕上褪下一条皮筋,又把头发扎了起来:“你心甘情愿被大排所困,是因为上心。”


郑云龙咂摸了两下:“别说,大飞,你这随口叨叨,还真有崂山老道的架势。赶明唱不了歌了,靠个庙头装瞎子也差不多。”


“但我他妈看不见不是因为我近视眼么?”


刘令飞摆了摆手,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贫道还有一策。”




郑云龙炮制完暧昧微博,忐忑按下发送键,攥着手机坐立不安,活像一只蹄子上嵌了刺蹭不开拔不出的骆驼。刘令飞从他身边飘过:“小伙子,毛躁。”


一眨眼郑云龙蹲在了桌子上:“咱剧场是不是信号不好啊!”


图是旧图,话是新话,他知道阿云嘎到了上海,也没那个胆子再跟刘令飞贴脸一回——刘令飞捻着莫须有的胡子说:“可惜,可惜,我还准备多收集一点以后发呢。”郑云龙没理他,反复切换微博和微信——这俩软件他都不怎么会用,还是求女同事现教的。


哪儿哪儿都没动静。几个戏迷在底下嗨:“One night in北京可真不一般嘿!”


北京可不是不一般么。


这一等就是小一周,他还是没耐住性子,先去看了阿云嘎的话剧。为此他和刘令飞调了个班,还被迫签署了不平等的请客条约。遗愿清单。他看到头两个字就想抹泪,一边觉得七尺青岛男儿流眼泪失了血性,一边忍不住稀里哗啦地擤鼻涕。坐他旁边的小姑娘给他递了两包纸,有恃无恐的郑云龙哭的更厉害了。


 得亏他在厕所洗了把脸才出门。不然撞见粉丝朋友都不好解释。




但他还是没敢抬头见观音。




八月份的上海热得他脑袋发昏。恨不得开辟剧院到家的直通高速,最好全程还配置空调。他这么瞎琢磨着到家,家里灯开着,空调也开着,阿云嘎坐在沙发上调电视机:“你怎么比我还慢咯?”


郑云龙登时就不昏了:“男人怎么可以说慢!”




他俩床上花样不多。这次因为一个多月没见了,显得格外热烈。阿云嘎是真嫌他慢,扒了裤子准备自己上,又被郑云龙摁进床里。卧室的窗帘没拉。高层的月亮拉得更近,郑云龙埋头舔舐银白色的刀疤。


阿云嘎像是推了推他肩膀。又把手放开了。




他是不会放手的。


他握着阿云嘎的手说:“我不太懂这个。你向来懂得比我多。或许你会觉得这样比较好。但要我说,我是一下都不想让你痛的。”




end


呼图嘎,蒙语“蒙古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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